风烟过处

叹春归人未归,盼佳期未有期。

清都山水郎

  春三月,杏雨梨云,春山如笑。


  双霖县,顾家后花园,花亭内。


  一方石桌,三张石凳,一壶清酒,三人对饮。


  “楚公子与贾公子当真是风雅才俊,此等学识,料想下一科榜首只在二位公子之间了。”


  顾公子举杯,笑着对面前二人说道。


  他今早在街边偶遇了楚天佑公子与贾凤公子,不过略略攀谈了几句,便为二人的才情倾倒,特意邀请这两位公子到他家中一聚。


  几杯清酒下来,更是叹服。


  楚公子雅人深致,紫衣风流,折扇开合,行动举止无不是大家风范,显出几分清傲,唇畔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
  贾公子貌若好女,神清骨秀,一身蓝衣,清新俊逸,宛若明珠美玉,同样是气度出众,令人见之忘俗。


  “顾兄误会了,我二人只是山野闲人,无所事事,无心科举,何来榜首?”楚公子捋了捋鬓边那一缕发,潇洒自若。


  顾公子不由得皱眉:“楚兄此言差矣。今上求贤若渴,礼贤下士,天下文士无不归心。楚兄既有此等才华,怎能埋没于山野,为何不投身朝堂,为国为君效力?”


  贾公子听了这一言,忽然道:“顾兄似乎对今上评价甚高?想是十分敬仰今上?”


  “那是自然,当今国主乃是不世出的明君,顾某自然敬仰。若不是顾某有孝在身,前科就该进京赴试了。”顾公子回答的异常认真,“来年会试,顾某入京,若是侥幸得中,或能窥见天颜。”


  ——你已经窥见天颜了。


  贾凤贾公子,不,白家珊珊姑娘,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句。


  这几天双霖县的士子无故死了好几个,他二人为查案扮作普通读书人,在街头走访,就遇上了这顾公子。


  就言谈来看,顾公子才气过人又谦和有礼,称得上是学富五车,想来今科必能高中。


  ——何况,他口中的“今上”已经极为赏识他了,一个进士不在话下。


  珊珊微微侧目,正瞧见“今上”对着顾公子频频点头。


  ——嗯,状元榜眼也不是没可能。


  楚天佑确实很满意,叶洪父子祸乱朝堂十五年,如今朝中人才凋敝,正是渴求人才的时候。


  眼前这顾家公子,学识人品都是一流,将来必能成为他的股肱之臣。


  只是……乡试在即,几个士子却横死,不能不让人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块去。保不齐是某个书生为了高中铤而走险,痛下杀手。


  这顾公子,也是有嫌疑的。


  “顾兄与近来遇难的那几位士子,可有旧交?”珊珊知道楚天佑在顾虑什么,替他问出了这一句。


  顾公子相当坦然:“在下与那几位是同乡,自然相识,只可惜未能深交,也是一桩憾事了。那几位皆是大才,遭此不幸,真是世事无常。”


  楚天佑微微点头:看顾公子这模样,倒不像有假。


  于是三人又开始闲谈,期间引经据典,纵横古今,楚天佑与珊珊越发赏识顾公子,顾公子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惊叹。


  他的才学莫说在小小的双霖县,便是整个州郡也是一等一的,可对上眼前这二位,居然会生出捉襟见肘之感。


  ——如此大才,怎能被埋没,一定要劝这二位为国效力。


  顾公子开始劝说楚兄与贾兄出仕,锲而不舍,滔滔不绝。全然不曾察觉,对面的二人已经快要抑制不住,就要笑出声了。


  “楚兄与贾兄当真无意仕途?”


  楚天佑与珊珊就要告辞,顾公子还在努力。


  “这……顾兄……”


  楚天佑刚开口,珊珊忽然插上了话。


  “顾兄饱读诗书,想必读过朱希真的《鹧鸪天·西都作》?词中有一句‘我是清都山水郎,天教分付与疏狂’,便是我这位楚兄生平写照。他这样的人物,岂是区区官场容得下的?”


  珊珊话音未落,楚天佑与顾公子齐齐看向她。


  顾公子是震惊于贾凤兄口气之大,连官场都不放在眼里。


  楚天佑眼底晦暗不明,只专注地望着珊珊。


  待出了顾府大门,楚天佑才道:“珊珊,我并不是清都山水郎。‘曾批给雨支风券,累上留云借月章。’词中人是天上仙,潇洒恣意,而我为俗世所累;‘诗万首,酒千觞。’词中人醉心诗酒,无心其他,而我背负天下万民,要考虑的太多太多。”


  “可,在珊珊心里,‘清都山水郎’这五字,天佑哥最合适不过。何况‘几曾着眼看侯王’的气魄,除了天上仙,这世间也只有天佑哥你才有了。”


  珊珊打扮成公子模样,蓝衣风雅,实在是风流俊逸。此时专注地看着他,眼中满是钦慕,更是叫人心动。


  楚天佑心底荡开涟漪,忽然伸手,抚上了珊珊的鬓角。


  “天佑哥,你这是……”珊珊一时失语。


  “没什么……”


  楚天佑伸手,一朵皎白的梨花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。


  ……


  几经波折,案情终于水落石出。顾公子在查案过程中也发挥了不少作用。


  四人离开时,已是黄昏,落日熔金。


  双霖县外,一行人向顾公子辞行。


  “顾兄,来年可一定要上京赴试。”楚天佑摇着折扇,笑得意味深长。


  “是啊,顾兄,到了殿试的时候,见了国主,可千万不要失仪了。”珊珊同样是促狭地笑着。


  “楚兄,贾兄……不,白姑娘,这是何意?”顾公子摸不着头脑。


  “是啊,徒弟,珊珊,你们在打什么哑迷?”五味也是一头雾水,“石头脑袋,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?”


  楚天佑与珊珊相视一笑,结伴离开。


  赵羽瞧了五味一眼,也走开了。


  “哎,徒弟,珊珊,石头脑袋,等等我……”


  ……


  数年后。


  “臣顾逢益叩见国主。”


  青年一身官服,身如青松,端端正正对坐在上首的人行了一礼。


  “顾爱卿免礼,平身。”


  国君虚手一扶,凤表龙姿,风采依旧。


  “叩见王后。”顾逢益见到一边的王后,忙又行了一礼。


  “顾兄,怎么不叫楚兄和贾兄了?”珊珊见了这位“顾公子”,忍不住出言。


  “王后娘娘莫要提此事了,当年……实在是微臣有眼无珠,对国主与娘娘多有冒犯。”


  顾逢益想起那年殿试,依旧是困窘得很。


  他循着礼数不敢抬头,却听见御座上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。


  一抬头,好嘛,楚公子。


  他身子一晃差点倒下,险些当殿失仪。


  “顾兄,是啊,为何不像昔年那样称呼了?”司马玉龙想起前事,也是打趣道。


  夫妻俩一齐寻开心,顾逢益哪里撑得住,匆匆汇报情况,找了个理由告退了。


  “珊珊啊,你还记得那么清楚?”顾逢益退下了,司马玉龙忽然说。


  “是啊,我还记得那朵梨花,天佑哥不记得了吗?”珊珊似是嗔怪。


  “当然记得,贾凤兄一番高谈阔论,‘清都山水郎’五字,楚某至今铭刻于心。”司马玉龙瞧着珊珊,笑容一如当日。


  “珊珊,这个时节,梨花是没有,不过,上林苑的梅花最好,今日无事,你我同赏,如何?”


  “求之不得。”


  玉楼金阙慵归去,且插梅花醉洛阳。


  



(一直很喜欢这阕《鹧鸪天·西都作》,用来形容楚楚,似乎也不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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